看古蹟,憶故人........耀焜

每一個成功的人與事，背後都有一個獨一無二且耐人追憶的故事。
1910年代台灣正被日本國統治著，當時阿猴城（屏東市）的主要農產為甘蔗，為運送砂糖及運輸打狗(高雄)來的軍事物資，台灣總督府乃興建跨越下淡水溪(高屏溪)的鐵路橋。該橋鋼材自日本進口並由日本技師飯田豐二負責監造，工程歷時三年，1913年竣工。該鐵路橋克服了下淡水溪河面寬廣、水流湍急的天然屏障，方便了阿猴與打狗間的交通。
就在鐵橋竣工的前一年 (1912年) ，在阿猴城南方十幾公里的萬丹庄有一貧苦農家出生了一個瘦小的男嬰取名安心，他接受了日據時代六年的公學校(小學)教育，奠定了日後發展的基礎，因此他時常感念他的啟蒙日本老師陸山定英先生。
鐵橋除了砂糖運輸，屏東居民靠著它經商求學，南來北往向外發展，是促進屏東經濟發達的重大功臣。安心先生也是靠著這舊鐵路橋將稻穀豆子等農產品由屏東運到台北販售，由於他經商有成而改變了一家人的命運。
1987年新的高屏鐵路橋竣工後，舊鐵橋功成身退。鐵打的橋都退休了，安心先生穿著鐵鞋，比舊鐵橋多走了22年，也該休息了。舊鐵路橋和早期屏東居民的生活息息相關，雖已退役，因具有歷史價值而被保留下來，1997年列為二級古蹟，它將永遠屹立在高屏溪上。歲月留下的身軀，永遠保留著屏東人共同的回憶。遠觀那古蹟斑剝的身影，正也烙印著安心先生成長的艱辛與成功的百年歲月。安心先生的恩澤將永遠在子子孫孫的心中迴盪，他是家人共同情感的記憶。

兄妹倆相依........洪鄧幼枝口述

　　

哥哥走了，令我很傷心，我有無限的落寞的感覺，在他的靈堂中，我說：「你現在解脫了，輕鬆了。」事實上確是如此，哥哥一生辛辛苦苦，勤勤勞勞，少有清閒、舒適的日子，在他的晚年又是病痛纏身，但他的一生確是有很大的成就，做為他的妹妹，我感到無限的殊榮。
　　哥哥是個不茍言笑，相當嚴厲的一個人，有些人也許會以為，他有時會對我凶巴巴的，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他對我非常愛惜，從來不曾罵過我，這大概因為我們的年紀相差有九歲，他總是以「保護者」的身份自居，只有愛護、憐惜的份兒。
　　哥哥十歲時，才去萬丹公學唸書，那時他每天都是赤著腳，走路去上學，偶遇下雨天，爸爸就去萬丹背哥哥回家，哥哥很會唸書，畢業後，公家機關找他去上班，但爸爸說「吃頭路」(台語)賺不了大錢，所以就決定務農，這個觀念改變了哥哥的一生。
　　那時代的人，都不想唸書，萬丹公學的學生很少，所以老師常來家裡勸導爸爸媽媽，要他們也讓我去上學，但母親認為女人嫁出去之後，就是別人家的，所以不必唸什麼書。
　　我八、九歲時，父親就死了，所以我對他所知不多。我聽說他不善於理財，過逝時欠人家很多錢，他的喪事還是公館的姑姑替我們料理的。哥哥口才很好，一些債主來討債，哥哥都能說服他們，讓他不必即時付還。
　　媽媽對我們兄妹倆很愛護，她常常擔心哥哥在外面會跟人家打鬥，總是一再叮嚀：凡事要容忍。哥哥對媽媽非常孝順，他後來涉入政治活動，有很多出外旅遊的機會，只因媽媽年事已高，不放心媽媽而不參與。他說我們還年輕，要玩的機會很多，與媽媽相處的時間不多了，不要因一時的疏忽，而造成終身的遺憾。
　　以前的人耕田很辛苦，全都是靠一雙手，插秧幾乎是我ㄧ手包辦，插秧前一大早就先拔秧苗，因怕耽誤白天插秧，我幾乎整夜無法入睡，一聽到公雞啼就叫醒哥哥，哥哥說還早，叫我再去睡，我就是無法安心睡覺，叫了幾次，兄妹就去秧田拔秧苗，天亮前哥哥就得準備駕牛車到屏東載貨，我就自己去插秧。
　　有時東港有廟宇作醮時，我們也會走路去看熱鬧，我那時還很小，爸爸就背著我走，每次出外，看到自己喜歡的物品，也捨不得買。嫂嫂知道我喜歡什麼物品，就偷偷的買下來，然後送給我，嫂嫂很疼我，即使在我結婚後，也非常呵護我。嫂嫂往生已有好幾年，但我一直到現在還是很想念她。
　　我嫁給朝窓時，他是很貧窮，連結婚時穿的西裝都是借來的，我出嫁時，哥哥很捨不得，買了很多的嫁妝，還給我不少的錢。朝窓是個好人，工作勤勞，又沒有什麼不良習慣。朝窓很老實，只顧賺錢養家，沒有什麼朋友，以前無論是廟會或清明節，都會互相請客，哥哥知道我家一定沒有客人，他再怎麼忙，也一定會趕來我家作客。
　　我生了一男二女後，第四胎卻胎死腹中，需要動手術，把嬰孩取出來，因為我的身材瘦小，嫂嫂怕我將來會因生小孩而有生命的危險，所以建議我紮輸卵管，不要再生了。開刀後在家裡休養好幾個星期，哥哥派月英來家裡煮飯，他每天還買不少的魚、肉、蔬菜等，為我補身體。
　　哥哥開始經商時，家庭經濟已漸好轉，有時也須應酬喝酒，但田裡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就去找哥哥回家，哥哥對我說，賺錢的機會很多，不必那麼急，哥哥雖然這麼說，但等我回來後，他也很快就回家了。
　　在媽媽臨死的幾個月前，她對哥哥說，你妹妹在保長厝的房子太過破舊了，哥哥聽了，心裡就很難過。他就跑來找朝窓問話，看他是否有存錢，因為朝窓靠種種菜已可養家，每次收割稻穀的收益，都可以省下來。哥哥明嘹情況後，就要朝窓把舊屋翻新，等事情辦好後不久，媽媽就過世了。
　　當我們想在水泉蓋新房子時，哥哥並不贊成，他說保長厝的房子還很管用，不必多此一舉，但朝窓是個樸實的人，他只是想蓋一幢堅固的房子，可以長久使用，他說只有一個男孩，也不需要買太多的土地。為了蓋這房子，我們還去赤山岩的寺廟抽籤，抽到的是好籤，就蓋了起來。

凡夫俗子，非平凡 ..... 甥 王清來

第一部份：有關其生活點滴

　　我的舅父，生於窮鄉僻壤。由於長期在純樸的環境下薰陶，養成待人和藹、律己以嚴、恕人以寬，故庄中人人稱之。
　　小時，曾是牧童，繼之零工、車夫、養鴨人家、掮客、大農戶……，一路走來，真是一位歷盡滄桑一老人。人間的酸、甜、苦、辣，嚐盡有餘。故社會上，錯綜複雜，形形色色人物，惟經由聞其言，則可略知一二，雖不中，亦不遠矣!
求學時代，因IQ超乎同學之上，成績一直名列前矛。赤腳、衣衫襤褸，成績竟如此凸顯，老師、同學，皆驚訝不已。然所遺憾者，因家徒四壁，無力繼續深造，否則，前途無量。
　　舅父，是一位「未卜先知」的先覺者。鑑今知其往，察其往而知今。故事業一帆風順。由無而有，由有而富，由富而富之。洵可媲美三國時代，蜀國軍師諸葛孔明的超人智慧，亦不為過。
　　今謹將其在世時，生活點滴，記憶所及，列出數則，以供後輩共饗：
一. 狗吠知人心
家犬數隻，兇猛無比，訪客一來，吠聲不絕，其在門縫窺探之，來者何人？何事來訪？剎那間，應對而生，絕招？
二. 勤，取信於人
　　從事Broker行業，為人忠直、厚道，取信於人。農戶收成物，非他莫屬，故生意日隆。某日，在屏東一家大行口，以口頭成交一宗數目可觀的農作物。先，老闆不信其有，後，騎著鐵馬，尾隨至其家，適毛雨一陣，急忙停妥車後，幫忙舅母搬運「柴絪」放進廚房(舅母在庭尾「絪柴」)這一幕，動人心弦的一刻，老闆頓時釋疑：安啦，萬事OK。
三. 大捨無求
　　土地重劃時，膺選為重劃委員，負責處理有關重劃事宜，責任重大，工作繁雜。
　　某日，村民數人，造門告稱：抽水馬達漏報，然申報截止期已過，無法重報申請補償，他卻毫不猶疑地說我盡力而為，其實將自己的補償金，暗中撥給他們。此乃大捨無求，大公無私的偉大作為，彼此皆大歡喜。
四. 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
　　眾所周知，萬丹南北派對立劈明，他是南派的掌旗者，呼風喚雨，所向無敵。當時，張縣長父子執政時間，重要懸案，件件均在其住宅，集會討論解決。故雖是漏室，出路無白丁，皆為朝中高官。縱使集會至三更半夜，亦不留客用餐。這些高官，吃的是山珍海味。但舅母是村婦，烹飪技巧差，不合其胃口，何必花錢不討好。
五. 勤儉在家
　　某日，同往台南，回程至屏東已過正午，二人往夜市「治妖」(用餐)，我負責點三道菜，他瞧一瞧，問道：只這三道菜？是的，我說。再點，他說。我疑惑不解。後來他開口了：勤儉在自家，出外行不得也。
六. 發爐趣談
　　新興宮落成大典，祈安清醮他位居大總理，負責籌畫或大或小事宜。話說，世俗的佛教徒，所禁忌者，「發爐」(香爐發火)認為是不祥的預兆，事關重大。部分信徒急促登門告知其事。乍聽之下，心驚，不露於形。在路上短暫的時刻，對策應運而生。到了現場，拉高嗓子向善男信女說：香爐發火，是吉祥的徵兆，千載難逢，上帝公新居落成誌喜，無以為報，以發爐向善男信女致謝，無以為驚，「安心仔，在此安啦」，寥寥數句，化解一場危機，傳為趣談。
七. 小車伕，大作為
　　參與莊內牛車隊，專責替大地主搬運稻穀，車隊浩浩蕩蕩，至目的地－大地主宅，牛拴於軛上，食以稻草。人，開始搬運穀袋至倉庫。俟搬運畢，車友各自驅車回家。奇怪的是，總有一位小伙子留在原地，進而以大掃把清理髒亂的場地。地主瞧之，頻頻點頭，難得的年輕人。屢次以店內的物品，大包小包送給他。(地主經營雜貨店)
　　同為車伕，不同的作為，欽佩，無形中種下後來成功的種子。
　　恭錄數則，僅是凡夫俗子的平凡事，卻寓教於中，夜闌人靜，三思箇中有奧秘。

第二部份：有關其人生哲學觀
　　至於他的人生哲理，我摘錄諾貝爾至理名言一段，引申做為其人生哲學觀的寫照：
　　有錢無法讓人幸福，
　　幸福的泉源只有一個，
　　讓別人得到幸福。
　　Being wealthy does not make people happy，
　　There is only one source happiest，
　　Make other people happy。 Nobel
辭世後，遺愛澤被萬丹國小ｅ化教室一間，新庄國小清寒獎學金一批……

爸爸的好助手 ..........月英口述

　　

我因為沒去學校唸書，而弟妹們都上學去了，所以我有較多的時間跟爸爸一起工作，我可以說是他的「奮鬥夥伴」，從前的人都很認命，我也是聽天由命，對於沒唸書這事，我並沒有怨嘆在心。

1. 養鴨人家
　　飼養鴨子，是與同村張義虎及一位叫迪仔(台語)的人合夥，養的數目由數百至數千不等，在家裡庭院中，設有一個鴨寮，另外在水哮的溪邊也蓋有一個鴨寮，養在家裡的鴨子，在水稻長到某一高度後(三次除草後)，就要趕牠們去稻田吃小青蛙小泥鰍等，養在水哮的鴨子，要讓牠們到溪裡游水，吃溪中的水草或生物。但鴨子的主要飼料則是稻穀，當時日據時代，除了自用的糧米外，是不准屯積稻穀的，我們為了養鴨的需要，把稻穀藏在稻草堆的中間。後來大概有人去密報，被查到了。這在當時是相當嚴重的犯罪行為，幸好爸爸有與日人關係甚佳的張山鐘先生代為說情，才把大事化成小事。
　　養的這些鴨子是生蛋鴨，當時還沒有大型的養雞場，一般人習慣吃鴨蛋，所以常是供不應求，有些買蛋的商人，一大清早就來了，所以每天清早二時許，就得起來撿鴨蛋，以滿足這些早來顧客的需求。

2. 萬丹米粉
　　米粉工廠是設在萬丹國小的斜對面，也是與張義虎合夥。雇有三到四個技工，工作七天，做好的米粉放到竹排上，靠太陽晒乾。大晴天時，一天即可乾，有時需要晒兩天，我的工作是煮三餐給技工吃，另外在上午則幫助把米粉排到架上，下午則幫助將米粉取下來。我與張義虎的女兒輪流上班。
　　米粉的製作步驟是：將米先浸水數小時，其次是磨成米漿，然後將米漿放入麵粉袋內，用石塊壓，使水流出來。這時要將米糰蒸煮，再用機器揉，使達某一韌度，這時才用機器製成米粉絲，把它們做成曲捲狀，再排在竹排上。

3. 水牛耕田
　　早期耕作的田地是租來的，向在萬丹開布店的石天賜租了七分地，那時爸爸很忙，有時用牛車替人家載貨，有時做稻穀買賣等生意，所以耕田的工作就落在我的身上。
　　水稻田的耕作，現在有耕耘機，既方便又快速。以前使用水牛耕作，要經過好幾個過程：一.犁田，把土地翻開來；二.以鐵耙把土弄碎；三.以手耙(狀如大鐵梳子)把土弄平，插秧前還要用劃線器；縱橫劃線，以便插秧可以整齊。犛田時，要先做「畦」，這是便於鐵耙的操作。除了做畦及使用手耙外，如犁田、使用鐵耙及劃線器等，我都可以運用自如。我不會做的部份，就由爸爸來做。
　　那時種水稻，一年種兩次，在這中間種一次豆類(白豆或黑豆)。那時肥料買賣是由糧食局控制，常常買不到所需的肥料，再加上當時沒有農藥可用，所以單位面積產量不如理想，一分地只收600~700斤稻穀(現在一分地可收二千多斤)。

4. 台北賣豬
　　爸爸有一輛牛車，替人家運載貨物。有時他也替三舅舅載豬去潮州等地賣，爸爸想，若把豬運到台北，可能更有利潤可賺。於是他開始做些規劃。不久之後，他就開始做起販賣豬到台北的生意了。他到養豬人家，把豬綑綁好，稱好重量，就放到牛車上，等到載滿一車，就去火車站託運。
　　那時舊台幣幣值很小，每次從台北回來，爸爸就帶著整麻布袋的錢，他把它放在車廂的走道上，旅客並不知道那大麻布袋裡裝滿了錢。到了後來，他也託運米、大豆、米粉、西瓜等去台北賣。有一次託運西瓜去台北時，被當地流氓勒索錢，結果西瓜都被弄碎了，以後他就不做西瓜生意了。

5. 甘蔗農場
　　當時的農村，就業的機會不多，但台糖的甘蔗農場則整年需要勞工，有時是培土，有時是除草，有時是種甘蔗等，工資甚低，做一天僅得二角或三角，視農場的遠近，有時要走路半小時才到，有時要走一個半小時，當時人們很習慣走路，不把它當作難事。
　　我們通常在農閒時期，成群結隊去農場做工。那時的人們，既勤勞又節儉，沒有閒蕩的風氣，農場的工頭會來家裡找工人。
　　爸爸在萬丹公學畢業後，也去農場做工。他拿鋤頭除草，說要跟另一個人比賽速度，因他從沒有做過這工作，竟連鋤頭從柄上掉落也不曉得，結果他的「烏魯木齊」(台語)的工作，造成做一天便被辭職的遭遇。

6. 思前思後
　　我連小學也沒進過，當年爸媽是贊成我去讀書，但祖母反對，說女孩子長大就嫁人了，不需要唸什麼書。我們那時都很認命，不像現代的年輕人，自我意識比較強。我的婚姻是下蚶林家派人來說親。爸媽並沒有徵詢我的意見，也沒有安排與我的未來夫婿見面，但我也不計較這些，反正有「大人」在安排就OK了。爸爸工作很忙，他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由於工作的壓力與身體的疲勞，使得脾氣很不好，事情一不合他意，就要罵人了，所以大家都很怕他。
　　我常常為媽媽抱屈，像許多婆婆與媳婦間的關係一樣，祖母對待媽媽相當刻薄。她常常無中生有，誣賴媽媽拿東西回娘家，在這時候，爸爸都會站在祖母的一邊，使媽媽非常委屈。爸爸不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人，媽媽經常挨他的罵，媽媽不僅要帶養一大群的孩子，煮飯給一家人吃，也需要到田裏去工作，然而她的操勞並沒有得到一點點的認可或溫情。這樣的折磨才成就了她那毫無脾氣，毫不計較的個性。

　　爸爸的過世，讓我很傷心，他是我最敬愛的一個人，他的走，我覺得是一項無法補償的損失。但他的一生太過操勞了，應該是他休息的時候了，我只希望，在未來，他能走一條比較好的路，不要再回到這娑婆世界受這麼大的苦難、折磨。

岳父種種往事 ....林春田口述

　　

岳父非常節儉，早期他到屏東去做稻穀或豆類生意時，常是騎著腳踏車去回的。當辦完生意後，通常已是過年了，但他為了省錢，都不在外邊吃飯。他會慢慢騎車回家，吃ㄧ些大家吃剩下的飯菜。在早期，虱目魚是比較昂貴的食品，岳母覺得割稻工人相當辛苦，所以常會偷偷節省一些日用菜錢，偶而買一次虱目魚來慰勞工人，岳父因是節省慣了，就罵她「浪費」，岳母聽了生氣起來，就只拿魚湯給岳父喝。
　　岳父是一個學習能力很強的人，他在萬丹公學學的是日文。他後來做生意，所以能做帳目，又能寫簡短的信，是無師自通，自己學來的。聽說他做稻穀買賣時，每到一個人家，就注意掛在門口的戶長名牌，他從這裡慢慢學會一些漢字。他會彈古箏，也會拉二胡，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他可以說是一個有音樂細胞的人。
　　岳父在做稻穀、豆類買賣時，自然的成了鄉下的錢莊，鄉裏的人有資金周轉困難的，都會來向他借錢。如果是窮困的，或老實勤奮的人，就容易借到錢；如果是喜說大話的，或好吃懶做的，就常借不到錢。他說：做人不要常想依賴別人，要能自力更生，除非萬不得已，不要向人家借錢。
　　岳父的二女兒品因智力、能力上不如人，岳父特意照顧她，很少責罵她。品生了四男一女，岳父對她的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岳父說，其他的孩子都像會飛的鳥，不用我來擔心，品是像一隻翅膀受傷了的鳥，我非得多用心思照顧不可。
　　岳父生平僅有的兩大享受：抽菸與喝酒。他的酒量很大，在喜慶宴會上，他能夠喝很多的酒；但平常在家裡，只有晚餐時，喝一小杯米酒，他通常喜歡以花生下酒，常說ㄧ生大概吃了好多布袋的花生。岳父抽菸，一方面是做生意上的需要，另方面是為了消解疲倦。他通常每天只睡三至五小時，由於睡眠不足，常需要以抽菸來提神，在他五十多歲時，有一次他得了感冒，咳嗽得很厲害，醫生叫他戒煙，他是一個意志力很強的人，一下子就戒掉了。
　　當岳父住水泉耀宗家時，一年總有一兩次家庭聚餐。他要所有的兒女們各帶一道菜來，在這時候，他總要看看有誰還沒來？要等到大家都開始用餐了，他才會動筷子，對他來說，看到闔家平安快樂所得到的快樂，遠超過對於食物的享受。他有「同甘共苦」的觀念，很會照顧家庭。
　　岳父有一天說：人家都說我傻瓜，檳榔價錢那麼好，而你的土地那麼多，為什麼不種檳榔呢？他們不知道，吃檳榔是有害處的，我不能種它來害人。他說：吃檳榔不但對身體健康有妨害，且他們到處吐紅色的口液，也是很不雅觀。

親家寒暄..............靜如

民國88年 2月15日
1999年的冬天，公公因身體不適，在屏東家小住一段日子。家父特地來訪。公公與家父雖然從事不同行業，兩人對雙方的行業都抱持謙卑與尊敬的態度。由於家父耳被，公公不善漢文， 我就充當筆譯，把兩人的對話記錄下來。細看兩位老人家的寒暄對話。一來一往，妙語如珠，著實耐人尋味。
光前：親家很健康，看起來很年輕。
安心：拿鋤頭的卡緊老，教書的卡沒老。
光前：拿鋤頭才健康，壽命也比教書的長。
安心：多謝！你真會稱讚。
光前：再過二十年你才算是中年以上的人。
安心：你是老師，拿筆的人；我是農夫，拿鋤頭的。你會寫字，我會拿鋤頭，不會寫字。你令人欽佩。
光前：寫字不會變錢，鋤頭是生產，能變錢出來。
安心：我不會了！現在要靠兒子媳婦了！
光前：你雖做過頭了，兒子媳婦還要靠你。你是一座大山，不會倒。
安心：現在不行了，要垮就垮了。
光前：你永遠不會垮，從前不垮，今後絕不會垮。我也想來依靠你，你願不願意。
安心：願意！我只能用嘴說說，但是能力比你差多了。
光前：百無一用是書生。
安心：會讀書認字才有能力，種田的沒有能力。
光前：種田養世間人，是最有能力的人。
安心：對啦！甘願作小就沒事了。
光前：讀書做官，只會欺負人騙人。我最看重種田的人。但是我也不喜歡做官的。和種田的平起平坐，聊聊天，比較好。
安心：對啦！教書最偉大。
光前：教書人和種田人，是世間最利益別人的人。你我都很偉大。但你更厲害，種田之外，經商也很成功。
安心：奸商，奸商，沒什麼，無商不奸。
光前：無奸不成商，生意要靠頭腦，要有膽量。

公公與家父的這段對話表露出他們倆老的機智，也述說著老人家安養晚年、與世無爭的態度，讓我回味再三。

我心目中的外公 ...林秋瑾

安家安邦定鄉梓，運籌帷幄默默中，
心真心誠傳薪火，承先啟後代代弘。

　　小時候總不明白：舅舅、阿姨們口中的外公是那麼的嚴肅，令人又敬又畏。可是對我們這群外孫、孫女而言，他活像個聖誕老公公，有求必應。
　　記得有一次外婆提到：「你爸爸初中畢業後便跟著你阿公到處做生意。妳外公看到這位年輕人很勤懇賣力，便有意把大女兒嫁給他，誰知道，當親朋好友知悉後，紛紛表示反對，他們不贊成的理由無非是：『嫁到那個村子會做死。』你知嘸，妳外公十分自豪的力排眾議：『我鄧家的人，都是訓練好才嫁出門的。』」的確，媽媽早在十來歲時，便替外公到離家有一段路程的米粉工廠看管，媽媽隻身和一群工人住在街上的工廠裡，一早天未亮，他便起身做飯給工人吃，等弄完早餐，她又得幫忙曬米粉……等等，所以練就一身刻苦耐勞的美德。
　　小時候住在大宅院裡和大伯父、二伯父及四叔四家人一起分住一幢三合院，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大約有四十口人。大部分的大人們都幫忙田事，唯有奶奶守著一群孩子。但贏弱的奶奶實在顧不了一幫子蘿蔔頭，只好任其玩耍。媽媽每每在正午從田裡下公回來時，看到稚齡的孩子不是二行鼻涕在地上爬，就是餓著肚子哭，於是只好把孩子們託給外婆。如此一來，倒樂了我們這群小孩，於是雀躍的上路，寄宿外公家。在外公家，每天清早睡眼惺忪起床後，便被外婆央求到大廳拜拜，那時外公椅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一面喝茶，一面看報紙。等用完早餐後，就見他一襲汗衫，七分大褲往後院子走，或者去「巡田水」，或者「發落」工作，我也不知道，當時太小了，只顧玩。但後來據爸爸說：外公通常會在一天傍晚下工時，把隔天的工作「發落」好，明早大伙便可各司其職。爸爸自己從中習得這個好習慣，如法炮製在他的事業上。大概八、九點左右吧！便會有「大人」來找阿公「開講」，我心目中的外公再平凡不過了。
　　直到上班後，同事們知道我是「鄧安心」的外孫女，自此我便享受他們的另眼相看。還有一位同事說：「我好『加在』，和妳外公的田緊鄰，他開大路，我則蒙霑其益，春耕秋收通行無阻，方便極了。」嗯~這時我有點覺得，外公好像有些份量。
　　有一天爸爸聊起，他說：妳外公是日據時代屏東老縣長的掌櫃，後來他們家開了診所，慢慢發跡起來，也步入政治界。後來外公雖然已不再是人家的僱傭，卻仍為老東家賣命選舉、關心祖業，其忠心耿耿的情懷，不僅告訴我們：先人創業維艱之辛勞，我們後代子孫當勉力守成，而且慎終追遠乃人之根本。外公一生韜光養晦，總是創造機會，培植後進，這是他平凡中不平凡處。
　　常聽人說：出家有兩種因緣，一是祖上有德，二是自身有修。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屬前者。我何其幸運在外公的德澤福蔭之中成長，又何其不幸，未能習得他美德的萬分之一。
　　但願此後在修行的路上，慢慢能像外公般--養成大拙方為巧，學到無為始見奇。


~ 記憶的片段 思念的永恆 ~ ....................秋香
親愛的外公
當我從媽媽親口告訴我您已往生，心裡悲慟萬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您離開我們的前一個星期我與媽媽前往探望您老人家，我們一直呼叫您，可是您都沒回應，只有呼吸聲，我心裡就非常害怕您會離開我們，可是這一天還是來臨了。我身為外公最大的外孫女感受與體會很多，所以在此舉出幾個感人的故事，來追思您老人家在天之靈。
回憶起往事，我小時候生長在大家庭，經濟及生活環境不好，媽媽需下田工作，我們姊妹沒人照顧，您老人家就叫阿姨來幫忙，或者帶我們去新鐘照顧，記得您不捨媽媽每天下田工作，晚上還必須洗一堆衣服，非常辛苦，就買一台洗衣機送給我們，您總是對爸爸、媽媽及我們姊妹、弟弟非常關愛，在此表示感謝。
我結婚前曾經在屏東第一信用合作社(現為新光銀行)萬丹分社上班，外公不時交辦我一些帳務處理，也讓我深深感受他真正一位理財高手，俱有敏銳的投資眼光。不過對於經濟有困難，值得您幫助的人，您總是以慈悲的心，盡力幫助人。 我也從您身上學到了很多如何理財及勤儉持家的方法。我也深感榮幸外公對我當時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及精神，讚賞有加。
98年12月6日在耀宗舅舅的家舉行您老人家追思告別式，我不時瞻仰著高掛在靈堂中間您90高齡所拍攝的照片，依然慈祥和藹可親，俱有長者風範，不時流下了不捨的眼淚，懷著萬分悲痛的心情，陪您老人家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長眠於您生前所挑選的鄧家墓園。雖然您已離我們遠去，不過，每當想起您老人家，心裡還是很難過，您的精神風範，永遠留在我們大家心中。 林秋香 叩首


我的外公 ................................秋敏
在我二十幾年的教書生涯中，外公一直是我的「活教材」。
小時候在外公家，我沒有沈復的好眼力，更無須明察秋毫，我的兒時趣事就是與表兄弟、姊妹爬上楊桃樹，倚著粗樹枝，在樹上吃起現採的楊桃，原來現今流行的觀光果園採果樂，在我們那時候早已暢快享受了。除了楊桃，外公還種了棗子、蓮霧、芒果……自家果園在花園後面，我們與外婆「拈花惹草」一下就溜去採鮮，那裏是幾個小毛頭的天堂。
住在「花園別墅」裡，我們的生活是樸實的，切豬菜葉、香蕉莖，燒洗澡水……小孩也要幫忙家務，當大人工作回來，都是接近用餐時間，女人家就趕小孩去叫吃飯，每個小孩不讓誰專美於前，也沒有誰代表去叫。似乎等每個小孩都叫過大人吃飯後才准開動，然而卻不曾聽外公規定過，很自然我們知道這是鄧家家規。
美濃有一位農夫琴師，到了晚上便拉著琴與鄰居同樂。這讓我想起：外公也是一位胡琴愛好者，我不知道外公學琴的因緣為何，但想像外公悠閒自樂地拉著胡琴的情景，真教人心神嚮往。又如果自己也會一項簡易的樂器，那麼到綠島去彈奏「綠島小夜曲」將不是夢。
有一年，我與大舅媽回新鐘老家，聊了一下，外公突然說要帶我們去他將來的「大厝」預定地看看，當時我有些驚訝，許多老人都忌諱談死亡，怎麼外公這樣自在？後來我明白：他凡事都計畫妥當，一切在他的掌握中，外公是個「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的體現者。
「印度哲人泰戈爾曾說：『給孩子一本書，就是給他們開一扇窗，讓他們看得更多、更遠，生命更加寬廣。』」「閱讀是為讓人免於庸俗」，特別是當我們的身體機能漸退化，無法運動，不能四處活動，甚至不能動彈，但仍有一件有趣的事可做，那就是閱讀。閱讀可以知道或回憶過去，閱讀可以與現在接軌，閱讀能夠讓人擁有生活能力，透過閱讀甚至能洞燭機先。總之，不管將來從事任何一種行業，閱讀興趣的培養都很重要。外公晚年雖耳不聰，但目仍明，他經常藉由閱讀排遣時光，作心靈饗宴。
我的外公很老了，老到與中華民國同歲，那一天他沒有說話，彷彿在暗示：憨外孫女婿！我「睏」去了。你要疼我憨外孫女哦！外公一生勤勤懇懇，他說當農夫最快樂、最自由，最後他也躺成一片寬厚的土地。


佝僂的長者............ 秋梅

「佝僂」不僅是年長的特徵，在外公身上，更是一生奮鬥的印記。
自小在外公家成長，印象中的外公總是佝僂著年邁的身軀，雖然如此，外公在四合院內的生活起居及日常活動依舊熟悉靈活。隨著外公年歲漸增，佝僂的情形更為嚴重。伴隨著脊椎神經的壓迫，讓他腳部的肌肉更形萎縮的狀況，讓記憶中仍然憑藉四合院周邊柱子前進的外公，最後終得依賴輪椅行動。
及至長成，看到農村裡農夫們辛勤的耕耘作物、負重販賣，才體會到那記憶中的一抹弧度，是為生活和家人打拼的見證。如同外公的多位子女，在困苦的年代裡辛勤奮鬥，以脊椎的負荷為代價換取後輩舒適的生活，這些益形佝僂的身影，令人深感不捨之餘，更讓人深深體會外公窮其一生，帶領著全家人共同打拼的毅力與精神，以及家庭間那緊緊相繫之情感來源。

守護家人健康的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出外時常見的「伴手禮」是明欽表哥與我，因為我倆常是病毒侵襲的目標。猶記得一年發生腮腺炎的流行，眾位表兄弟姐妹們如同醫學書上載明的傳染病程與途徑逐一感染，當明欽表哥「首發」腮腺腫脹時，起初大家都以為是齲齒引發感染，睿智的外婆經驗豐富地反對大家的意見，認為應該是感染了「豬頭皮」，外公立即向村莊內的藥局藥師詢問，希望能儘速緩解孫兒的不適，雖然因腮腺炎屬病毒感染，重症或有併發症者才得使用特殊處方用藥，其餘均屬病狀治療，表哥的不適無法立即舒緩，但也產生了腮腺發炎部份貼上「撒隆巴斯」貼布的有趣畫面。另一印象深刻的回憶是一年發生小兒麻痺病流行，僅管多數孫輩已逾易感染年歲，外公仍然深感擔憂，因此拜託村莊內藥局藥師協詢疫苗。記憶中某日上學前被外公帶往藥局先喝了「小兒麻痺疫苗」後才准上學。當時外公滿佈皺紋之臉上交織著對孫兒們健康的「擔憂」與尋獲疫苗保護的「欣慰」之情，成為我童年難以忘懷的回憶。

回饋鄉里和樂於助人的外公
四合院裡常常可見鄉里鄰居前來閒坐聊天，幼稚的我總以為外公在地方擔任重要職位所以才有門前車水馬龍的盛況。後來逐漸自長輩口中轉述才明瞭個中原由。外公從小貧苦，在外曾祖父病重往生後，與外婆胼手胝足的將負債清償，並累積家中的財富。鄉人偶遇「不方便」之處，自然會求助於外公。外公外婆深深瞭解前來「周轉」之鄉人在金錢上必然遭遇極大的不方便，內心受到的病苦和煎熬不在話下，因此往往慷慨的予以方便及資助。幾次見到前來還款的鄉親那深切的感激之情，更讓我體會出應該助人，多多「與人方便」的道理。外公外婆雖然從來沒有對這方面有任何隻字片語的教誨，但「身教」的力量在無形中便已達效果，也因此受人敬重。地方上有關廟宇及建設諸多事務，亦多被鄉親委以重任，居中奔走與協調。

尊師重道和感恩的外公
外公就學期正逢日據時代，就讀於現今萬丹國小。每每提到小學時日籍教師對外公的教誨和疼惜之情，外公總有無限的感激與懷念。外公讀書成績優異，但因當時是台灣殖民地，在民族意識的影響下，畢業時的第一名必需頒給日籍同學，而外公僅能屈就第二名。然而因家貧，外公無力再繼續至初中就學，日籍老師特別叮嚀外公不能放棄自己的堅持，特別是對於「農作的堅持」：農民千萬不可因為市場價格好壞而搶種作物，應對耕作有所堅持。對照時下的農民常因搶種作物而導致作物價格暴跌而得不償失，實是重要的警惕。日籍教師的叮嚀實可讓人了解日本人對事情的堅持力，也難怪時下所聞一名日本「固執老爹」花費十多年堅持種出舉世稱讚的蘋果，其毅力可見一斑。而日籍教師對外公的惜才之情，讓外公感念不已，在七十多歲時，雖已不良於行，但仍然堅持前往日本探訪老師。然令人遺憾的是老師已然逝世，外公也常為此徒呼負負。

睿智的長者
從未想過外公會失智，無論是對事情的處理，還是對子孫的照顧，外公凡事皆安排考慮周全。直到七十多歲某次生日聚會中，外公因聽力退化，與親人的溝通才漸轉以筆紙方式。而直到後來外婆某次提及外公「愈來愈老，記憶力也愈不好」時，外公失智的症狀才日漸明顯的被子孫輩察覺。外公似乎也自己感受到身體的退化，因此召回眾位子女作重大事情的交代。雖然我沒有到場參與，但從母親返家後的描述及憂愁哀傷的眼神中得知，外公在交待身後事。多年後間接得知，睿智的外公不但早已將其養老部份預作準備，不讓子女困擾外，也已將其不動產部份作好交待。將世間容易造成手足鬩牆之瑣事早作處理安排，免去後輩子女間不必要的困擾與紛爭，雖然這樣的氣氛讓返家的母親傷心不已，但在深思後，仍不得不感佩於外公睿智的作為。

解脫病體，乘願再來
外公為病痛所苦，已逾二十餘載。為外公送行，雖法喜圓滿，但也充滿不捨之情。外公的愛，依然在親朋好友和鄉里流傳，祈希外公乘願再來，來世再聚。

孫兒 林秋梅


敬愛懷念的阿公.........................龍昌
聽到阿公往生的消息，心裡一陣不捨，但又覺得或許對久病在床的外公是一種解脫，因為生病後期外公已無法使用嘴巴進食，插鼻胃管的痛苦再加上導尿管的不適，看了不禁令人鼻酸。縱使自己是小兒神經科醫師，看過不少使用鼻胃管及氣切的小病童，但見到從小照顧自己長大的外公插鼻胃管，心中真的萬分不捨。
回想起小時候，因為父母親比較忙碌，有時候會將我們送到外公外婆家照顧，每次到了外公外婆家，我們就十分興奮，除了表哥們會帶我們去釣青蛙、抓魚，甚或到西瓜田裡撿人家收成剩下的西瓜外，最令人懷念的是外公外婆對我們的好，除了買我們愛吃的東西外，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如果我吵著要玩風箏的時候，外公不論怎麼忙碌，總是用他那雙巧手，替我做一隻風箏，記憶中外公真是厲害，用報紙做的風箏總是飛得又高又遠，把表哥們做的遠遠拋在腦後，內心著實非常得意。
每年過年的時候是我們最興奮的時刻，所有的親戚回到新鐘的外公家，期待吃一頓大餐，外公總是關心每一位成員是否到齊，如果有一位兒孫未到，他會堅持等到所有人都全員出席，他自己才願意開始吃飯。外公過年時總會給我一個非常大的紅包，雖然我不記得是給媽媽保管或是自己存起來，但我最記得的是外公給紅包的時候都會說這是給你讀書用的，我想大概在外公的鼓勵及影響下，現在非常喜歡看書，不管是專業或非專業的書都非常喜歡，我想外公不僅在言語上教導我們，連日常生活的一舉一動都是我們學習的典範。
當了醫師之後，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探望外公，但是令我不太願意去面對是隨著外公身體的一些狀況，我都必須在醫院碰到外公，印象中在當實習醫師的時候，外公接受攝護腺切片，我陪著外公進去接受檢查，外公痛得不由自主流下眼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公流淚，我緊握著他的一隻手，試著給外公一些溫暖與鼓勵，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自此之後，外公的身體偶有狀況，有時候在醫院碰到外公的機會反而比在家裡多，尤其最近幾年，外公的記憶一點一滴的流失，行動能力也從可以騎腳踏車變成使用輪椅，最後只能臥床並靠著鼻胃管餵食，看著外公的身體每況愈下，當醫師的自己所能幫忙的卻十分有限，著實令人感慨。
雖然外公安祥的走了，他一生奮鬥為了子女兒孫，自己卻少有什麼享受，而留給我們是無盡的思念與他為人處世的典範。

給爸爸的一封信 .....月娥

親愛的爸爸：
　　我從小就受到您的寵愛，記得小孩子年代，在晚上睡覺時，您怕我會把棉被踢掉，就用雙腳把我那瘦小的雙腳夾住，將我的整個身軀擁在您的寬大且溫暖的胸懷裡。特別是在冬天，這樣讓我感到溫暖，感到溫情。
　　媽媽說，我的誕生為您們造成很大的困擾，因為祖母想把我送給人家做「童養媳」，您是很孝順，不願意違背老人家的意願，但您還是哀求祖母留養我。那時母親沒有奶水，您就用稀飯來餵我。母親說：「妳爸爸很疼妳，捨不得把妳送給人家。」
　　當我第一次離家去台中唸書時，您一再的叮嚀：「要吃飽飯呀！要穿暖和呀！」每兩星期，您就寄一封信來，雖只是簡單的兩三句話，卻含有無限的溫情，讓我解開了離鄉背景的情結，信的末端，總會加上一句：「學業不忙，要返回。」讓我知道您對我的思念與關懷。
　　當時台灣的交通不如現今的方便，來回台中-屏東一趟，要花上很多的時間，即使回到了老家，由於您的事情繁忙，也沒有機會跟您閒聊，但您總會在我要回台中的當天中午，趕回家吃午飯，然後騎著您那輛破舊的機車，載我去車站。一路上，您騎得很慢，也不說什麼話，只是靜靜的欣賞路邊兩旁的景色，雖然四周景色依然老樣子，但您並不介意，您似乎正在享受我們父女難得相聚的機會呢。
　　大學畢業後，我可以選擇留校教書或在醫院服務。您說學校教書是比較輕鬆；醫院工作雖然辛苦，但可以學到照護自己與他人的技能。我接納您的意見，選擇了後者，但我學的不好，在您晚年與病魔長期作戰時，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當我第一次帶峻壽回家見您與媽媽時，您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您整整一天沒說話，直到晚上和媽媽坐在床旁，您才嚴肅的說：「妳的個性和母親一樣，耐操勞，耐吃苦；對方看起來很誠懇，不浮華，有責任感，不會讓妳挨餓，將來醫院的發展一定會歷經困難，妳一定要忍耐。」您有獨到的眼光，對於事事務務，看得很清楚，有先見之明。
　　二十多年前，媽媽因中風需要長期的療養，所以我將媽媽帶到草屯來住，沒想到不到七天，媽媽就吵著要回家，說應該住兒子的家裡，我只好求救於您，當時正是農忙期，您毅然放下一切，趕來草屯陪伴媽媽，當媽媽在打點滴時，您時而按摩她的手，時而按摩肩膀，一下子問：「要不要上廁所？」一下子問：「肚子餓了沒有？」您們有時在庭院裡相偕散步，可以看到媽媽的眉開眼笑。
　　但是家裡的農務太忙，您住了兩週就不得不回去。臨走前，您以哀求的聲音，柔和的眼睛向媽媽說：「過了幾天，我就會趕回來。」我對您說，我會好好的照顧媽媽，您儘管放心回去好了，但您離去的腳步是那麼的沉重，您的表情是那麼的呆滯，您說：「妳的母親真偉大，從小吃了無量無邊的苦，從未享受過一天好日子。」
　　媽媽住草屯的日子，是我難得享受三代同堂天倫之樂的好時光，您們在庭院裡，幫我整理得無一片落葉或雜草。傍晚時分，爺孫就在草地上做丟球遊戲，媽媽坐在一旁，手移動著佛珠，眼睛瞇瞇的微笑，輕鬆自在的場面，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峻壽下班回來，只是陪您坐坐，但您很體貼的說：「他的工作很累，吃得簡單，睡得很少，妳要好好的照顧他。」這是何等的胸懷，何等的關愛！
　　往事一幕一幕的呈現在眼前，許多的回憶，有甜美，也有心酸。但歲月就像是無情的勾魂鬼，帶走了您的青春，您的活力，當看到您在晚年與病魔做長期的掙扎時，我感到的是不忍心與無奈，但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我的無助與無奈，只好藉助至誠懇切的禱祝，誠心的念佛，希望感動諸佛菩薩來加持庇祐您，您一生所做的善事很多，如修橋鋪路、濟貧救弱，這些善行理應讓您享受很大的福報，但事實不然，您在晚年卻遭到病魔長期的折騰，我常在想：是不是佛菩薩要您借病魔的磨練來修心養性呢？
　　爸爸，我們這個娑婆世界是苦多樂少，您為了這個大家庭付出太多了，自己從未有任何享受。自從媽媽往生後，您更感到人生的落沒。但現在您總算解脫了色身的病苦，現在要祈求佛菩薩，特別是大慈大悲的阿彌佗佛，讓祂們攝受、接迎您去西方極樂淨土。在那兒，可以再度與母親會合，一塊兒修習菩薩道。
　　爸爸，您若有不滿、怨恨或無奈，把它們都放下，好嗎？誠如某法師說的：「天下沒有我不能原諒的人，天下沒有我不能相信的人，天下沒有我不愛的人。」您要把心中的煩惱、憂愁、埋怨等都放下，這樣才能輕鬆自在，安祥快樂。
　　爸爸，在西方有個極樂世界，它說遠也遠，說近也近，主要決定於我們的心清不清淨，這個地方是非常美的，其樓閣、道路、蓮花池都是金、銀、琉璃、玻璃等寶物所組成，漂亮極了。蓮池的水是清湛的、清涼的、甜美的，人人見了都歡喜。微風吹動時，樹葉、池水都會演說苦、空、無常、無我等法音，讓人得到利益，生歡喜心，所以稱為極樂世界。
　　這個國土的教主是阿彌佗佛，祂有無量壽，也有無量光。如果我們往生那裡，也一樣會有無量的壽與光。阿彌佗佛發了四十八願，要渡化我們娑婆世界的苦難眾生，祂說只要我們發願求生淨土，而且常常念祂的聖號，祂就會來接引我們。
　　我們要有信心，相信佛經所說的話真實不虛。爸爸，讓我們都提起正念，具足信心，一齊唸阿彌佗佛。這樣，我們真是後會有期呀！我以至誠之心，祈求您這樣做，也祈求諸佛菩薩加持、護祐您。

感恩您的養育之恩，敬愛 您的小女兒
月娥合十叩拜謝恩


思念父親........................月珠
父母親的恩情深似大海，以前不大能體會得出來，後來自己也做了孩子們的母親，才體會到作父母親的辛勞與偉大，他們的愛護無微不至，他們對於自我犧牲毫不在乎，他們對孩子的時時繫念及無盡的期盼，是無法用三言兩語能表達。

在唸中學的時候，遇到農忙時期，每逢週末總是要去下田幫忙，自己感覺工作真是辛苦，我有些班上同學因家境關係，則不需要去下田，自己心中老是覺得不公平，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可笑，爸媽是每天都要如此辛勞下田工作，卻從無怨言；自己只不過偶爾幫忙一下，卻怨天尤人。

在以前的年代，女人通常只負擔養育孩子與照顧家庭的工作，所以一般的想法是女人不必讀太多書。當我高中畢業後，媽媽說：「妳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應該足夠了」，爸爸的思想卻很前衛，他反而鼓勵我在屏女畢業後再去唸大學，由於他的緣故，使我後來能在教育工作崗位上略盡棉薄之力。

我當了老師後，常常利用中午休息的時間，騎機車回家看望爸媽，但爸爸總是說：「妳現在是上班期間，應該一心一意把妳的工作做好，不要亂跑，免得受到別的老師們批評。」

結婚後，自己成立新家庭，每次回家看望爸媽，爸爸總是叮嚀這些，叮嚀那些，例如出門時要記得關窗戶、鎖好門，要記得關瓦斯爐等等，雖然只是芝麻小事，但由小地方可以看到爸爸時刻關心我們的言教。

爸爸常鼓勵我與義明買一間較大的房子，他說這樣才能在孩子結婚後，仍與他們住在一起，爸爸真正是有智慧的人，因為義明走得早，如果不是跟孩子住在一起，我豈不成為孤家寡人嗎?

爸爸是個不茍言笑，非常嚴厲的人，我有時候覺得他缺少了一些溫暖與愛心，但當媽媽中風以後，看他日夜陪伴著她，看他那愁容滿面的樣子，我才發現他的嚴厲、冷淡背後，還有那關愛體貼的那一面。

如今爸爸走了，縱然他的離去是難以避免的，但是我還是心中有一份深深的失落感，我知道我所失去的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幸運的是，因為受到媽媽晚年的引渡，走進的佛門，讓我能對於親人生死較能看得開，身為子女的我，只有深深地祝福爸爸，在天之靈往生西方極樂淨土。
三女兒 月珠


給最敬愛的阿公..................堅耀 堅議
一直到要寫這篇文章給您時，才漸漸回想起許多塵封的回憶，也才發現印象中嚴肅拘謹的您，原來曾經對我們兄弟倆有這麼多的付出與互動。

小時候對屏東的印象，就是要坐好久的車子從岡山到屏東市區，再轉搭當地的客運沿著省道到香社。如果沒記錯，從省道的客運站牌走到您住的三合院大概是一公里遠(這是我們兄弟倆對距離感最初的印象)，每次您總是會請欽仔或雙生仔騎車來幫忙拿行李或接我們。回想起來，這是阿公您對我們母子細心的體貼。

小時後回到屏東，留下的總是快樂的回憶。不管是在花園裡捕蝴蝶，在後面果園裡挖蚯蚓去釣魚，或是爬到楊桃樹上抓金龜子，印象中阿公您總是沒有任何的斥責或不耐；反而在每天的飯桌上，貼心地問我們有沒有吃飽。

阿公您對於我們的疼愛，從另一件事情上可見一般。記得弟弟堅議小時後很愛吃肉類食物，有一次居然在飯桌上抱怨來阿公家都沒有吃到肉；從此以後，每次回來屏東，您總是記得幫我們準備各式各樣的”好料”，甚至都還特別交代要記得準備肉，這點堅議一直都感念在心。

漸漸長大以後，課業壓力越來越大，回屏東的次數越來越少了，阿公您也離開了香社的三合院，我們見面的地方也從香社到了水泉、到了高雄、到了醫院。每次看見您的時候，雖然總是笑著臉，但是從談天到寫字，從寫字到認人，從認人到微笑，直到最後您總是靜靜地睡著，我們真是萬般的珍惜，也萬般的不捨。

藉著這篇文章紀念阿公對我們的細心、貼心與用心。雖然現在您已經離開我們，您的身教卻是我們兄弟倆永遠懷念，也是最需要學習的典範。

祝願您往生淨土，永遠安息。阿公，謝謝您!!
外孫 堅耀 堅議

我與阿公............. Grace口述

　　我照顧阿公，一共有４年７個月之久，在這期間，我花了最大的努力，就像照顧自己的祖父一樣的去照顧他，雖然他並沒有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但我知道他也很喜歡我，當我對他笑時，他也會對我笑。
　　在冬天時，當我們一齊在「總鋪」(台語)睡覺時，他常常會以棉被覆蓋我，怕我著涼，他甚至叫我靠近他睡覺。他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從來不會生氣，也從來不曾以粗聲粗氣的語調對我說話。
　　阿公很關心我，有時我對他說自己頭痛，他會指著臥房，叫我去休息。在三舅舅家時，當我在廚房煮飯，而他在客廳看電視時，有時他會指著廚房，叫三舅舅推他的輪椅來廚房看我。
　　由於照顧阿公，使我能夠賺錢幫助我的弟妹們上學，菲律賓是一個就業機會稀少的國家，如果我不在阿公這裡工作，我的家庭經濟境況就會很困難了，因此我總是很感謝阿公。
　　阿公是一個很好照料的老人，不管是吃食物或吃藥，他都很合作，如果他吃飽了，他會搖搖頭，表示不想再吃了。即使他感到不舒服，他也不會抱怨。有時我知道他不舒服，我就會問他是否痛苦，他會做出一種特別的聲音，表示的確如此。
　　在今年年中，我看到阿公的健康狀況似乎愈來愈差，我擔心不能長久照顧他，所以我請仲介幫我再找個工作。他幫我找到一個在加拿大照顧小孩子的工作，這個工作是在明年一月中開始。如果我回菲律賓，就很難拿到加拿大的簽證，而如果阿公走的比較早，我勢必要先回菲律賓，這就有了困難。阿公好像知道我的困境，他選擇在十一月底走，使我能夠不回故鄉，我是很感恩他。
　　在阿公去逝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笑著對我說了很多話，只可惜我一句也聽不懂，當他走了之後，我才想到原來他是來向我告別的，他過逝後一個星期，我再度夢到他，他仍然笑著看著我，但一句話也沒說，我知道他現在是沒有病苦了，他是快樂如神仙。
　　在阿公逝世之後，有兩次，當我在臥房時，我聽見有人叫「Grace，Grace。」我以為是大舅舅在叫我，我就開門出來看，但卻看不到任何人。有一天，二舅舅叫我聽電話，說有人在電話中叫「Grace，Grace。」但當我去聽時，電話線已經斷了，過了幾分鐘，同樣的事又發生了一次。
　　阿公，我愛您。我永遠也忘不了您。我祝福您在天堂裡逍遙自在，快樂無邊。

我心目中的阿公...... 佑佑

以前從阿伯、姑姑們那邊聽了很多有關阿公從小到大困苦奮鬥的故事。阿公一輩子都很辛苦，我爸爸用「穿鐵鞋走一生」來形容阿公的一生，是個再恰當不過的詞句。我小時候印象中的阿公，是他的嗓門很大，愛吃花生，愛喝高粱酒，且要喝完酒再吃飯。阿公走了，讓我很傷心也讓我想到許多往事。由於簽證的問題，我跟姐姐都沒能回去送他最後一程，願阿公在天上不再勞苦，遠離病痛，悠遊自在。

回萬丹（一）
在屏東念小學時，每到週末，一定是一天去阿公家、一天去爺爺家。在新庄的三合院，非常的大。通常，我們一到阿公家，爸爸媽媽第一件交代的事情就是去跟阿公、阿媽問好。我和姊姊會衝去三合院中間的房間去找阿公。阿公通常都是坐在長板凳上，看報紙，喀花生，他看到我們回來就非常高興。有時候，阿公會有朋友拜訪，阿公有朋友來時，通常除了花生外，還會有長壽煙和高粱酒。這時候，只需要跟阿公揮揮手，就可以去找表哥打電動了，有點像是新兵排隊等班長說解散一樣。
每次回去，表哥們就會秀給我看很酷的玩具、電動（有一陣子是可以用搖桿控制的小精靈）。電動玩沒多久，從廚房那裡，就會開始飄來陣陣的香味，如果我很餓的話，我就會去找阿嬤。因為阿嬤的素菜通常都比較快煮好，而且炸過的素肉很香、很好吃。有時媽媽會帶一些菜回去，阿公也會為我們加菜。

回萬丹（二）
　在屏東念國中時，阿公還住在新庄，但是阿嬤，有時候住在新庄，有時會在廟裡。那些時候我們回萬丹，偶爾會先去廟那邊接阿媽回新庄。我可以從阿嬤的表情看出她不是很願意，但有時候她還是會順著我爸媽的意思回新庄，吃頓飯。當阿嬤回新庄時，可以感覺得到阿公是非常開心的。但是阿嬤通常不是很喜歡待在三合院中間那個房間，反而阿嬤會一個人待在放電視那房間的角落。阿嬤在電視間，也沒有在看電視，她就一隻腳縮在胸前，一手拿著短念珠、一手拿著長念珠，不是跟姑姑們聊天、就是跟著念經機器念經。
　有一次我看著阿公，從廚房那，拿了根香蕉，慢慢的扶著摩石子牆，走去電視間找阿嬤。他走進了房間，遞了香蕉給阿嬤。阿嬤看了阿公一眼，瞥個頭，很酷的用台語跟阿公說＂不要！＂，從一些舉動可以察覺阿公是非常疼愛阿嬤的。

阿公與忠狗
阿公家很大需要養狗來看家，他養過很多隻狗，一般好像都沒有取名字，只記得其中一隻叫庫樂（日文名）。有一次曾從我爸口中聽到一個阿公與忠狗的故事，這故事裡的狗好像也沒有名字。平常，這隻狗都會跟著阿公出門。有一次，阿公騎著腳踏車帶著茶壺去香蕉園，這隻狗也跟著他去。香蕉園到了，阿公把車停在香蕉園旁，這隻狗就守在腳踏車旁，等著阿公回來。阿公在香蕉園晃了幾下，在香蕉園的另一端，遇上了朋友，就跟著朋友回家了。到了晚上，阿公很納悶這隻狗怎麼都還沒回來。隔了一天，阿公再回到了香蕉園，發現這隻狗，還趴在腳踏車旁。牠似乎都沒有離開腳踏車，就在那裡等了阿公一整天。從此，阿公非常疼愛這隻狗，常常給這隻狗加菜。

阿公來我家
過了八十歲的阿公，行動開始不便，從用走步器到一整天都要坐在輪椅上。阿公這時，變得比較多話，也比較會笑，有時還會唱歌。而且常常跟我們說一些他以前的故事，不過故事都會重複。媽媽怕阿公無聊都會一直問他一些以前的事情，還幫他錄音。
過了九十歲的阿公，聽力漸漸的喪失，喪失到不想戴助聽器，也不想講話。但家裡的活動都希望他也參與，包水餃時就把他推到廚房一起包。有一次，我爸突然神來一筆，把阿公（的輪椅）推到電視前，把耳機接到了卡啦ＯＫ機，然後將耳機戴在阿公頭上。第一首歌是羅大佑的戀曲1990，當音量調到了最大時，印象中阿公的腳似乎有搖了幾下。爸爸曾說阿公很有音樂天分，會許多種中國樂器，阿公會古時候的歌譜，也看得懂簡譜。他們父子曾一起學一些台語歌，爸爸最懷念在新庄老家與阿公學「舞女」這首歌，這首歌對阿公來說是新歌，但學了幾次他就會了，阿公拉二胡我爸爸則跟著唱。



　

爸爸大厝前的石燈 ............ 耀焜

爸爸受的是日本教育，早期偶爾會跟我提起日本神社有整排的石燈。1972年，在我唸大學時，爸爸就想買對石燈，我曾到台北縣去找，那時有手工打造的觀音石石燈，可依個人喜好雕刻，一對要價四五萬，爸爸說太貴了，要我去找舊品，其實我想古董可能更貴。後來工作忙，這件事就一直擱著。1988年，爸爸與家人同遊日本，我們在寺廟前看到許多石燈，爸爸會趨前看看，我們很有默契，找個喜歡的款式拍個照留念，但回來後也沒有去買。


一晃20年，機緣到了，到處找才知道石燈有十幾種，有雪見燈、丸置燈、善導寺燈、蓮華寺燈、勤修寺燈等，後來比對照片才知道當年照片上的叫春日燈。找了幾家景觀石材行，老闆說什麼尺寸都有現貨，心裡放心多了。然而等到要訂貨時，才知道老闆以為我們要的是一支，因為一般庭院都擺一支，除非寺廟，很少擺一對的。老闆知道我的緊急需求，全省調貨，只找到3尺的一對擺在大厝門口。另外院子6尺的石燈只能立即向大陸訂購，起初老闆說一般從樣式選擇，傳真確認，打造，裝船海運，出關驗貨等要一個月才能交貨，經再三協調、催促並併別人貨櫃，提前為14天運抵高雄。雖無法在「謝土」儀式前安裝，但終於在「49天」的前一天裝在院子了。爸爸，40年前我們討論的事現在才辦好，真是太慢了，但還是希望爸爸會喜歡。

當年我們去奈良的東大寺看到許多鹿，傳說春日大社的神祇是騎著鹿降臨奈良的，因此鹿是神的使者也成為吉祥的象徵。春日石燈上有窗戶、鹿、龜的雕刻，我跟大姐夫說那象徵，「福祿壽」我們就以這石燈替代傳統的「財子壽」。
話說石燈的雛形是中國佛廟裏的“供燈”，後來隨著佛教傳入日本，起初為佛教專用，慢慢也進入了神社。石燈在日本神社最多、最有名的是在春日大社。春日大社內有三千多個燈籠有石製或銅製的。石燈籠有2000多個沿著參道兩側排列，那些石燈相當陳舊，有些還長著綠苔。另有1000多只精緻的銅燈則垂吊在圍繞本殿的回廊簷下，映照著朱紅的斗拱及牆壁，真有淒豔美絕的韻味。那裡的燈籠有的是戰國武將供奉的，有的來自平民百姓。

春日大社是西元8世紀由稱霸一方的貴族藤原氏為祭神所興建的，是日本最著名的神社之一，與伊勢神宮及石清水八幡宮被稱為日本的三大神社。春日大社每年西曆2月3日和8月14,15日三天，都會舉行「節分萬燈籠祭」的傳統節慶，這節慶活動已有800多年歷史。在這三天中，神社會把3000多盞石燈、吊燈籠全數點亮，從下午6時30分至9時，三千多盞燭光映照著朱紅色的神社，充滿了神秘的美感，市民還會在燈籠上貼上祈願的和紙。
當年大哥帶隊與爸爸同遊日本，我們曾去奈良公園，該公園最著名的景點為五重塔的興福寺、世界最大銅佛的東大寺以及2000石燈夾道的春日大社。該公園腹地廣大，我們好像只去興福寺及東大寺而沒有去春日大社。春日大社歷史久遠而深具特色，已被聯合國文教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我想3000個古燈對世界文化遺產的認証應該有很大的貢獻。

阿公的新家

遠方三尺石燈及院子門口六尺石燈叫春日燈,是以中國福建省花崗石打造而成.

阿公的曬穀場 ...... 蔡秀麗

我們是一群幸福快樂的小孩，自我記憶以來，當別人家用菜刀蹲在地上將成綑的豬菜葉切碎時，阿公就有一台切碎機，將從田裡採收回來的豬菜一束束的切碎，或把地瓜碾成地瓜絲，然後放進畚箕灑在曬穀場曝曬，以利於冬藏。
以前稻子用人工收割時，會有一團北部或中部下來的工人（北工）住在家裏，每天早上出門前及晚上收工後總是人聲鼎沸，二十幾人在院子裡吃著晚飯，飯後也在院子裡或坐或蹲著抽菸聊天，直到累了才各自散去回房。
天亮後，阿公爸爸阿婆們會將昨天晚上從田裡運回來的稻穀自牛車上倒在院子裡曝曬，有的更利用滑輪組拉到樓上平台，有的載到前面及後面伯父家院子曬，稻穀約半小時翻耙一次，大家就這樣有序的院子、樓上、伯父家跑著翻著直到日落。那時幾乎與太陽賽跑，期許今天是陽光充足強烈的一天，稻穀日照夠乾即可裝袋入倉。樓上的稻穀則運用一個很長像煙囪的漏斗，從上面順著煙囪漏下，下面有一（風鼓），直接把不飽滿的穀殼篩出，又可以裝袋送進倉庫，這時大家臉上漾滿著笑容。
曬穀時最討厭西北雨，一有烏雲時就趕緊將稻穀掃成一隴，再用雨帆布蓋上，雨帆布旁邊再用磚塊或木棍壓住，雨後太陽露出笑臉，大家又合力掀開雨帆布，再度把穀子耙開來，一年來的辛苦就寄託在這些黃澄澄的穀子，院子裡充滿著阿公和大家的辛勞和汗水。
稻子收割後的雜糧作物有紅豆、黃豆、綠豆、花豆等，五顏六色的豆子就曬在院子裡好熱鬧喔。聰明的阿公有一床很大的紗網，用來曬顆粒較圓滾的紅豆和綠豆，可以免除不好收的困擾，有時我們也坐在涼涼的紅豆上打豆子仗玩得不亦樂乎。
選舉期間有時晚上院子會擺滿椅凳，村民們集合在此聽政見發表，這大概稱之為輔選吧，稍晚人散去後總會留下一些糖果，這是我們小孩最高興的事。
農閒時若不下田，那幾乎是下雨天，阿公、阿嬤和阿婆們，則在走廊就著長板凳補明年裝穀用的麻袋，看阿公布袋針穿著塑膠繩一針一線補著破掉的麻袋，手腳俐落功夫到家一點也不輸阿婆們的手藝，之後縫補衣服也難不倒阿公。
過年前的冬陽最適合曬被子了，大棉被就舖在二條長板凳上，院子裡睡滿了棉被，樓上欄杆也掛滿被單，趁著暖暖的陽光將所有的棉被曬得香香的，等候舅舅阿姨們回家過新年。
阿姨在腳踏車後面绑一根扁檐讓我們學騎車，小舅舅教我們打棒球，用橡皮筋串成繩子玩跳高、玩跳繩、捉迷藏等都是在這晒穀場完成夢想，這裡也是阿公一生努力辛勤耕耘的所在，節慶時我們也在這裡宴請賓客或是拍家族照，所有的記憶都可以在這裡一一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