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走了,令我很傷心,我有無限的落寞的感覺,在他的靈堂中,我說:「你現在解脫了,輕鬆了。」事實上確是如此,哥哥一生辛辛苦苦,勤勤勞勞,少有清閒、舒適的日子,在他的晚年又是病痛纏身,但他的一生確是有很大的成就,做為他的妹妹,我感到無限的殊榮。
哥哥是個不茍言笑,相當嚴厲的一個人,有些人也許會以為,他有時會對我凶巴巴的,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他對我非常愛惜,從來不曾罵過我,這大概因為我們的年紀相差有九歲,他總是以「保護者」的身份自居,只有愛護、憐惜的份兒。
哥哥十歲時,才去萬丹公學唸書,那時他每天都是赤著腳,走路去上學,偶遇下雨天,爸爸就去萬丹背哥哥回家,哥哥很會唸書,畢業後,公家機關找他去上班,但爸爸說「吃頭路」(台語)賺不了大錢,所以就決定務農,這個觀念改變了哥哥的一生。
那時代的人,都不想唸書,萬丹公學的學生很少,所以老師常來家裡勸導爸爸媽媽,要他們也讓我去上學,但母親認為女人嫁出去之後,就是別人家的,所以不必唸什麼書。
我八、九歲時,父親就死了,所以我對他所知不多。我聽說他不善於理財,過逝時欠人家很多錢,他的喪事還是公館的姑姑替我們料理的。哥哥口才很好,一些債主來討債,哥哥都能說服他們,讓他不必即時付還。
媽媽對我們兄妹倆很愛護,她常常擔心哥哥在外面會跟人家打鬥,總是一再叮嚀:凡事要容忍。哥哥對媽媽非常孝順,他後來涉入政治活動,有很多出外旅遊的機會,只因媽媽年事已高,不放心媽媽而不參與。他說我們還年輕,要玩的機會很多,與媽媽相處的時間不多了,不要因一時的疏忽,而造成終身的遺憾。
以前的人耕田很辛苦,全都是靠一雙手,插秧幾乎是我ㄧ手包辦,插秧前一大早就先拔秧苗,因怕耽誤白天插秧,我幾乎整夜無法入睡,一聽到公雞啼就叫醒哥哥,哥哥說還早,叫我再去睡,我就是無法安心睡覺,叫了幾次,兄妹就去秧田拔秧苗,天亮前哥哥就得準備駕牛車到屏東載貨,我就自己去插秧。
有時東港有廟宇作醮時,我們也會走路去看熱鬧,我那時還很小,爸爸就背著我走,每次出外,看到自己喜歡的物品,也捨不得買。嫂嫂知道我喜歡什麼物品,就偷偷的買下來,然後送給我,嫂嫂很疼我,即使在我結婚後,也非常呵護我。嫂嫂往生已有好幾年,但我一直到現在還是很想念她。
我嫁給朝窓時,他是很貧窮,連結婚時穿的西裝都是借來的,我出嫁時,哥哥很捨不得,買了很多的嫁妝,還給我不少的錢。朝窓是個好人,工作勤勞,又沒有什麼不良習慣。朝窓很老實,只顧賺錢養家,沒有什麼朋友,以前無論是廟會或清明節,都會互相請客,哥哥知道我家一定沒有客人,他再怎麼忙,也一定會趕來我家作客。
我生了一男二女後,第四胎卻胎死腹中,需要動手術,把嬰孩取出來,因為我的身材瘦小,嫂嫂怕我將來會因生小孩而有生命的危險,所以建議我紮輸卵管,不要再生了。開刀後在家裡休養好幾個星期,哥哥派月英來家裡煮飯,他每天還買不少的魚、肉、蔬菜等,為我補身體。
哥哥開始經商時,家庭經濟已漸好轉,有時也須應酬喝酒,但田裡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就去找哥哥回家,哥哥對我說,賺錢的機會很多,不必那麼急,哥哥雖然這麼說,但等我回來後,他也很快就回家了。
在媽媽臨死的幾個月前,她對哥哥說,你妹妹在保長厝的房子太過破舊了,哥哥聽了,心裡就很難過。他就跑來找朝窓問話,看他是否有存錢,因為朝窓靠種種菜已可養家,每次收割稻穀的收益,都可以省下來。哥哥明嘹情況後,就要朝窓把舊屋翻新,等事情辦好後不久,媽媽就過世了。
當我們想在水泉蓋新房子時,哥哥並不贊成,他說保長厝的房子還很管用,不必多此一舉,但朝窓是個樸實的人,他只是想蓋一幢堅固的房子,可以長久使用,他說只有一個男孩,也不需要買太多的土地。為了蓋這房子,我們還去赤山岩的寺廟抽籤,抽到的是好籤,就蓋了起來。